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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一叹息,“小施主不必草木皆兵,此遭虽是为化解遭难,却也不可不自在。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,以其不自生,故能长生。众生亦如此,老衲听闻过施主的善举,乃福地宝洲之灵,人生而不有,施主却心怀大义,目光久远。如今,也不会囿居一隅,自见不明。”
“女子生来为妻、为母、为女,生来艰难,陆施主生自富贵之家尚且奋力向前,寻常女子更是如此。老衲有一愿,便是天下人饱腹,世间女子温诗书。”
听他这般说,阿宁忽然想起前几日被家中逼着嫁人而出走的村医小女儿。
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恶矣。”天一看向阿宁,泛白的眼睫在夕阳照耀下泛出金光。
“陆施主,可愿助这世间女娃一臂之力,懂理知事,有应对之力,有生存之能?”
清露寺的钟声传下来时,秦东来的马车也被薛敖等人的兵马拦截在道路间,呈秋郡主驾马来送友人,正好撞见的便是这一幕。
十三雪渠凛凛赛雪,经过战场的打磨后更显威赫,尤其是被那银白少年攥在掌心,格外引人注目。
她朝对面的谢缨恭声行礼,起身后便目不转睛地盯着薛敖。
可那人似乎是从未看到过她,眼睛发直地看向钟声传来之处,直到谢缨沉声呵他才回神。
薛敖用鞭尾点了点石欣,“带我们去那狼窝。”
石欣害怕地点头,心中苦叫这人实在恐怖。若不是沈大哥对石家村有救命之恩,说什么她也不会骗面前这活阎王。
山路崎岖,宫中派人来报有要事,急需谢缨回去处理。临走前他看在呈秋的面子上放行了秦东来,毕竟秦硕那般模样,已是残废。
他离开后薛敖带人跟着石欣走进草林深处,七拐八拐的一群人终于在日光暗淡的情况下摸到了目的地,只是那地上的血迹和斑驳破碎的布条叫人心下大惊。
分明是被猛兽掠夺过。
薛敖手心发麻,看到地上的破布条后踉跄着跳下马,抓到一根拢在手心内,缓缓低下头。
腥臭的血腥味和陈湿的腐烂味涌进鼻息,其中还夹杂着一股幽幽的果子甜香味。
是阿宁的青梨子香。
薛敖目眦欲裂,全部的理智在这一刻崩塌殆尽。
三年
薛敖从前有多喜欢闻这个味道, 眼下就有多惧怕这个味道。
阿宁幼时离不开汤药,苦涩的药味常年萦绕在闺房和她身上。有一次他去找阿宁玩,被一碗漆黑的汤药熏到咳嗽, 当下便撇了阿宁跑回去找谢缨玩。
后来他爹边抽他边说, 阿宁嫌屋子味大, 逼下人开窗透气, 生了一场风寒,险些丢了性命。
从那以后陆家便寻遍天下香料,直到从大凉找到一味香, 叫人再嗅不到小姑娘身上的药草味。
薛敖一贯是个混不吝的,后来就跟着阿宁闻她身上的青梨子香, 总觉得清甜扑鼻, 像极了阿宁这个人。
可是如今, 荒山断垣中一片狼藉,这块碎掉的布条叫薛敖几乎捧不住它。
他回过头看了眼金绮,又好像不是在看他们,瞳孔中再无明亮, 只余叫人心寒的空洞。
“阿宁”
他喃喃道:“我错了我错了阿宁,你别吓我。”
日光明媚,透过细密的枝叶打在他身上,像是辽东旧岁的霜雪经过一场大火般潦草荒芜。
少年总是出云破日的惹眼, 眼下也是如此, 叫人移不开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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